凤凰卫视主持人　梁文道

　　 　　
　　 核心提示：成公亮先生是当代有名的古琴家，他以前在南京艺术学院教书，1997年之后，就在家闲居至今。他除了演奏古琴，他也作曲，而且还出国跟很多西方音乐家一起合作。在古琴界里面，现在他已经算是老一辈的琴家了。

　　 凤凰卫视5月25日《开卷八分钟》，以下为文字实录：

　　 梁文道：昨天我们就说到，我们今天中国人的耳朵，其实早已经西化了，它表现在什么地方呢？就是今天我们中国人听古琴是听不懂的。比如说像我们昨天给大家放了一小段的《忆故人》，很多人就会觉得这个音乐听了半天，听不出它到底是个什么名堂，它到底想干吗呢？为什么我们会听不懂呢？这是因为我们习惯了某种西方音乐的一种感受方式。
　　 我今天给大家介绍一本好书，这本书叫做《秋籁居琴话》，作者是成公亮先生。
　　 成公亮先生是当代有名的古琴家，他以前在南京艺术学院教书，后来1997年之后，就在家闲居至今。他除了演奏古琴，他也作曲，而且还出国跟很多西方音乐家一起合作。在古琴界里面，现在他已经算是老一辈的琴家了，但是同时也有很多人认为，他非常地“反传统”，为什么说他反传统呢？我们今天就先从他怎么样来解读中国音乐的传统来开始看，在这本书里面，他有一篇文章叫做《为【沉思的旋律】标题作解》。
　　 这篇文章其实是因为他作了一首曲子，叫作《沉思的旋律》，他从这首曲子里面他要出来解释一下，就是他为什么特别强调“旋律”这一点。我们要了解，为什么我们现在听中国传统音乐，尤其古琴我们会觉得听不太明白，这是因为我们想听旋律。比如说我们现在西方流行歌曲，我们现在每天看的流行曲都有旋律，旋律如果不明显的话，我们就会觉得听不明白他到底在干什么，但是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音乐都是要那么注重旋律的，比如说西方的一些“现代派”的学院音乐，一样也不一定太注重旋律。
　　 而中国更是奇怪，比如说这里面讲道，中国与旋律这个字意义相近的名词叫做“曲调”、“音调”。可是它跟旋律相比，它的意思更宽泛，没有唱词的音乐、按照西方音乐里的概念旋律性强或者不强的旋律，都可以泛指为曲调。而中国传统音乐里面最具有特色的其实不是旋律，而是讲叫“韵”。韵是怎么回事？是这样的，一个声音出现，先有声后有韵，这个声韵的表达有着种种细微的变化，而与此紧密相伴的还有速度和音色的频繁变化。音乐的进行总是“忽快忽慢”，或者突然“顿挫”，音色上的变化和对比更多出现在乐句里。请注意，是一个乐句里面的一个音跟一个音之间的关系，而不是一个乐句跟一个乐句之间的关系。所以你就看到这个分别了，就是我们听西方音乐，我们会注意这一首旋律的句子跟下一个句子是忽然高起来了呢，还是慢下去了呢，之间有什么关系。但是中国音乐强调的是每一个音、一个音、一个音之间的变化，之间的关系，很注重表达一个音本身的音色变化。
　　 例如说，这里面就讲到，在西方音乐一个音出来，这个音就是一个音，比较平直，对不对？所以你无论唱歌也好，弹琴也好，很强调音色要统一。可是中国音乐在音的呈现的时候，有不同的“头”、有“腹”、有“尾”。比如说就古琴来讲的话，它会出现刹那时的头，指法中间用“绰、注、逗、唤”等指法来表达。你看这就是中国音乐尤其是古琴，复杂，也是让我们今天很多人觉得难懂的地方。
　　 然后这里面又在提到，他说因为这样的缘故，古琴曲是有旋律的，但旋律大都退隐于音韵的繁复变化的背后，退隐于“散、按、泛”不同音色的组合之中。旋律性的表达用不同的音色，或高低八度，生动表达出来，它的细微处就更加复杂了。也就是说我们把旋律理解为是一条线，高高低低的话，古琴在弹的时候，这里面因为不同指法、技法的关系，把它弹出了不同的韵出来，把它弹出不同的音色出来，因此这个旋律就变得更加模糊了。而且好像是每一条旋律线上，每一个音都上下枝蔓繁生，但是这也就是中国音乐或者说古琴音乐美妙的地方。
　　 然而，成公亮我们说他比较不太传统的地方，是因为他遵守了、恪守了中国传统之余，他也注重旋律。他就说到我比较注重旋律，也更多注重音乐的情感投入，因为有旋律你就容易有情感投入，我弹琴很累的，人家说成老师你弹个《忆故人》好吗？他说我不要弹，我弹了以后很伤神的。
　　 然后这里面就说到，跟旋律有关的一个问题，是什么问题呢？今天有时候我们在街上或者在某些地方听人弹古琴，你会注意到就像成老师所讲的，很多弹琴人把古谱中的一个谱字，就一个音符一个谱字，一个字接着一个字独立地弹出来。他们根本不去想谱字跟谱字之间的关系，是强弱的关系、是长短的关系、是轻重的关系呢？还有它的音色到底是“柔”还是“硬”的关系呢，都没有。也就是说这些谱字一个接着一个出来，这时候你就会忽略掉了整个乐句的构成，又忽略掉了一个乐句跟另一个乐句的关系。
　　 假如你关心的不止是一个音、一个音、一个音弹出来，还关注一个音、一个音、一个音之间的关系，一个句子跟一个句子的关系，某种程度上讲，你就已经会开始很关注旋律了。刚刚我们说到，中国音乐或者古琴音乐讲究一个音本身很复杂多端的音色变化，所以我们要考虑一个乐器的问题。我们乐器里面弦是很重要的，现代中国乐器已经绝大部分，我们弦乐器都改用钢丝弦了，连古琴也是如此。可是以前古琴用的是丝弦，用丝弦变成用钢丝弦，有什么变化呢？这里面就说有“一个极大的变化，悄悄地、顺利地完成了，这么大的‘音色革命’就此过场。”
　　 然后他就说到，钢弦好处是音量很大，但是没有传统丝弦饱满的音质和力度，缺乏传统丝弦弹奏的那种“颗粒感”，那种“骨力”，尤其重要的是钢弦产生的音色，缺乏丝弦那种传统琴乐怀古之思的极为接近人声的“韵味”。现在我们就来欣赏一下成公亮先生，他自己打谱弹奏的《文王操》的开头一小部分，看一看他的“韵味”与“旋律”。

　　（如果要看这个节目的视频，请点击：http://v.ifeng.com/his/201005/b712149b-98ad-41b6-8318-4d576abaf90e.s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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