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与灵的对话——听梵呗与古琴音乐会
苏 羊
音乐会都结束了,我还茫然不知。跟着全场观众站起来,拼命地拍手,一边心里却在想:为什么全都站起来鼓掌呀,难道音乐会结束了?不会呀,两小时好像还没到呢。
但音乐会真的就这样结束了。成公亮先生和琼英卓玛站起来谢幕。有人上去献花,有人献哈达。鞠躬告别。观众迟迟不愿离开,一再地鼓掌,每个人脸上都蒙着一层被宗教和音乐净化后的光芒。成先生和琼英卓玛再次出现在台上,加演一曲。依旧是古琴和人声即兴。美到了极点,若不是亲耳所听,全然不能想像。那样的简单、纯净。我知道,我们常说好的音乐如天籁,都把这个词用俗了。可这样的音乐,不是天籁,又是什么?!
成先生的音乐会以前也听过,因为怕打扰他,每一次都悄悄离去。但这一次我想我必须去告诉他、马上去告诉他:真的太棒了!于是我就这样做了。还穿着长衫的成先生在后台照样被粉丝层层包围。他那样子开心,自我认识他之后,是头一回所见。他摘了眼镜对我说:你看,你看,平光的呢。他前些日子刚动过白内障手术,恢复得很好。
“这下又可以做很多事情了。”这是动完第一次手术时成先生对我说过的话。这些事情当中包括了9月26日晚跟琼英卓玛合作的这场音乐会——《心与灵——梵呗与古琴音乐会》。我一直坚信这会是一场很好很美很独特的音乐会,但是美成这样,真的没想到。平静喜悦。比丘尼。艺术家。观众。三者高度临在,将这个以人名命名的音乐厅变成了宗教道场:一朵《莲花心》在《水》中缓缓盛开,《沉思的旋律》后有《大悲咒》深沉地响起——那慈悲、清净、连绵不绝的声音,是如来“宣说神咒的梵呗”,也是大宇宙和小宇宙内在的应和。“闻是音者,自然皆生念佛、念法、念僧之心”。这样一场音乐会,正如策划者所宣称的那样:一切欲想既所不得。
这场音乐会刚刚酝酿不久,我就知道了。在电话里,当成先生说出“琼英卓玛”这个名字时,我惊叫了一声。哎,这怎么可能呢?琼英卓玛!太不可思议了。2010年8月18日(我记下了这个日子),当我无意中在网上听到琼英卓玛的梵呗时,先是被她的微笑,然后被她的声音,深深打动了。我俯下头,在音乐中向她顶礼膜拜。这来自天上的声音,居然被我这个凡人意外听到了。
很快,成先生就托朋友买了琼英卓玛11张CD。持续有半年的时间里,先生跟我们的主要话题是琼英卓玛。他在电话里聊琼英卓玛,在邮件里聊琼英卓玛。后来他来上海动白内障手术,我去医院看过他,去酒店看过他,第一次出院后又迎他在家中小住了几日,但不管在哪里,成先生总是带着他那个便携式的小音箱,播放着琼英卓玛的音乐。我们就听着琼英卓玛的音乐聊琼英卓玛……成先生被琼英卓玛的音乐深深迷住了!我想,这一定是音乐会之所以如此成功的主要原因之一。
音乐会的高潮,当然是古琴和人声即兴。不是简单的合奏,而是多声部的交融。人声、琴声、箫声、鼓声,再也没有多余的配乐了,一切都恰到好处(那鼓声和箫声也是极好的)。是个体,又是和谐的集体。成先生的即兴演奏,我在《中国梦》和《汇流》CD中反复听过无数次。每次听,每次都深受感染。那种自然而然从琴弦上流淌出来的音乐,具有一种奇怪的、打动人心的力量。但现场听,这力量似乎更为强大,音符从成先生的指下涌现,从四面八方包围听者。闭上眼睛吧,闭上眼睛吧,将听觉极大限度地打开。可是,才过了一会儿,又忍不住睁开了眼睛,成先生会跳舞的手指,正在捕捉琼英卓玛咏唱出来的每一个乐音呢。所有那些相信灵魂存在的人们认为,水里、空中、云间、山顶、树上到处都有守护神……有的守护神因为热爱音乐,常常会出现在演奏美妙乐曲的音乐厅。印度人称此种守护神为“干达婆神”。干达婆神的出现有助于作曲者和演奏者的灵感——琼英卓玛和成先生达到极致的配合,让我无端觉得,此刻在场的,一定不仅仅只有一位“干达婆神”。
离开音乐学院,在十字路口,和成先生、红雨等人挥手告别后,独自拐上一条漆黑的人行道,音乐尾随而来,见我孤单,与我同行。前方隐约的灯光里有音乐。橐橐的脚步声里有音乐。迎面而来的桂花香里有音乐。
我久久回味,久久叹息:今生今世,恐怕很难再在现场听到这样的音乐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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